论文没写完不敢给导师拜年，导师回了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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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晓舟
来源：学术志(ID：xueshuzhi001)，已获授权
编辑：吴伟
“这是一个既温暖又扎心的毕业故事。”
晓舟：
你好。
见字如面。
虽然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你写的任何文字。
大年初五，我终于回复完了所有学生的拜年微信，从本科生到博士生，一共617人。看到你的名字时，我刻意点开看了一下，没有任何关于新年的消息。你是个懂礼貌的学生，自从考到我门下的那年起，每年大年初一都会给我发微信拜年，所有的祝福语都是你专门写给我的，很多话让我印象深刻，感动至今。今年，我迟迟没有收到你的消息，于是隐约有些担心。
我们最后一次聊天记录定格在两个月前，讨论了博士论文的进度问题，你给我发了三支玫瑰和一个笑脸，告诉我还有一月就能发来毕业论文的初稿。你的最后一次朋友圈更新于一个月前，转载了我参加学术会议后刊发的新闻稿，并摘录了我的只言片语。而后，在微信和朋友圈里，我再也没得到过你的消息。我打电话问过侯鑫，他说你在写论文，我就没打扰你。今晚有客到访，陪了两杯酒，无法继续读书和写作，就趁着些许醉意，写信给你。
我想你没给我拜年，大概因为你没能按约定给我看论文初稿的缘故。别问我是怎么猜中的，因为老师也是一步步从学生阶段走过来的，换句话说，老师也曾年轻过。我甚至还能想象你现在的状态，一边焦头烂额地寻找论文思路，一边强颜应付亲戚的嘘寒问暖，一边照顾嗷嗷待哺的孩子，心中好似爬着无数只蚂蚁，却又不敢点开老师的头像问任何的关于论文的问题，甚至连微信都不敢打开。
说实话，老师当年也和你一样，论文初稿迟迟无法交给导师，做梦都怕导师问起论文进度。我上学时还没有微博、微信，写论文的那段日子，我看到未接电话就感到紧张，听到电话铃声就感到害怕，翻到未读短信就心惊胆战，生怕这些信息和导师有关。这种恐惧与日俱增，每日每夜折磨着我，虽然并未影响我的睡眠，因为自打读博士那天起，我就从来没有早睡过。
我只想告诉你，没有哪个博士是可以从容毕业的，许多博士最终都是狼狈不堪地“逃离”了校园，就像当年的我一样，一个人躲在卫生间，任凭导师的电话铃声响彻，眼泪打转，却始终没有勇气点开接听键。现在想来，那几十秒的铃声对我来说似乎是漫长的一年。但我总算熬过来了，不管过程如何狼狈，拿到毕业证的那一刻，我感觉到所有的付出都没有白费。
我不知道你的论文现在写到什么程度了，只是凭感觉推测，你不敢拿给我看，说明现在还没写好。你们就像短视频里的那个小孩子，但凡有一点成绩，都会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稍微有点成果都会兴高采烈地给老师汇报，现在没有消息，恐怕是因为这“一点成绩”都没能取得。如果你现在告诉我，论文还停留在各个章节都很混乱的状态，我一点也不会感到意外，我的经验告诉我，在没有看到学生的论文前，任何口头汇报的进度都可能是含有水分的。
只是我有点担心，你的论文仍存在一些问题，不管你是否已经解决，我都想唠叨几句。
①
关于文风的问题
你中期答辩的论文稿我一直放在电脑包里，时不时翻出来看一遍。我知道最后一年你一直住在调研的农场里，和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积累了大量的前期材料，但我还是感觉你的论文写的晦涩了些，用的词太大了些。我们求助理论是为了帮助我们更好地解决问题，而不是为了让文章看上去更华丽。有些话能直说的就不要绕弯子，有些常识性的判断能不引用就不要引用，有些结论需要详细的数据支撑，但也有些大路边上的结论不宜兴师动众地罗列一堆繁杂的表格和数据。你可以把你的田野笔记摘录一些放在论文里面，这样不仅可以增加论文的可读性，还会让大家知道你的研究语境。需要记住一点，文风不要浮躁，论文要有思想。
②
关于研究伦理的问题
虽然在调研之前编制了完整的研究伦理手册，但是在你中期考核提交的论文里仍然存在一些问题。我的想法是，你应该重新思考一下文中主人公的匿名问题，上次你提到有些农民同意使用自己的真实姓名，但是我想提醒的是，这些农民很可能不能全部预测到文章发表之后可能对他们产生的影响，而你对可能的影响心知肚明，说的严重点，我感觉这仍是一种欺骗。我建议你把论文也读给农民兄弟听听，不要认为他们不懂，如果农民不懂而你又不能用大白话把你讨论的问题讲清楚时，我认为论文也是不成功的。你写的是三农领域的论文，评委不只是大学里的几位教授，还有无数在田间耕耘的劳动者。
③
关于论文进度的问题
在没看到你的论文之前，我只能做最坏的打算，认为你的论文还停留在中期答辩时的那个样子。如果真是那样你也不要慌张，文章的结构我们上次见面时已经理顺了，剩下的是把每一章的每一节分解成若干个小问题，然后集中精力，心无旁骛地一个个解决这些小问题。写论文的时候不要有“完美主义情结”，战胜拖延症的方法是先把论文写出来，然后再一点一滴地进行修改，好的论文都是改出来的。如果论文还未写完，你可以先把前三章发给我修改，毕竟这三章中期考核时已经写的差不多了，余下的你一边写一边发给我吧，最好我们能找个时间“闭关”几天，一起研究一下。学校4月中旬会组织论文送审，你总得给我一些修改的时间吧。
年前最后一次师门读书会，你没能来，侯鑫说你对象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让我高兴了好长时间，以前你提起过两方老人“催孩”让你很苦恼，现在有了这个“革命的小接班人”，相信你能安下心来做学术了。只是等了好长时间也没等到你请我喝孩子的满月酒，我有点不开心，你师母给孩子准备了红包，过些天我让侯鑫带给你。有了孩子，你更应该拼尽全力，争取按时毕业，养家糊口，尽到一个男子汉的责任。
延期这一年，我知道你很辛苦，没有奖学金，也没时间出去打工，家里又添了孩子，这对30多岁的你来说压力一定很大。你的师兄曾无意说起，你在博一博二的时候打过七份工，想到那两年你还坚持发表了五篇论文，我的心里充满感动。虽然你最终因为各种原因没能按时毕业，但我希望你能咬牙坚持下来，不要有任何再次延期的想法，一旦有这种想法，人就容易懈怠，就很容易再次延期。我还想提醒你，虽然写论文很辛苦，你也应该合理安排作息时间，提高白天的写作效率，不要熬夜，尽量早起写文章，吃饭要有规律。当然，作为导师，我还会坚持学术标准，不会因为你的不易而降低学术评判的标准，但我相信，四年寒窗，你一定可以写出一篇非常好的论文。
老师祝你新年快乐，也期待早日看到你的论文。
你的朋友：老张
2019年2月9日
编后记：
昨天，编辑部收到了这篇文章，我们马上联系了作者，希望能采访到这位导师，作者“晓舟”并未提供任何信息，因此我们只能把这篇文章当成一篇虚构的“假新闻”来发表。昨天傍晚“晓舟”打来电话，说他没敢给导师拜年，导师也没有回信，这封信是他自己写给自己的……我们没再追寻真相，只是把这段温暖的文字献给所有因没完成论文而没敢给老师拜年的孩子，也献给所有过年时仍然操心学生论文的导师。
新年快乐。